上次去银川,我乘火车卧铺抵达,一路悠悠晃荡,如同在摇篮里穿越千山万水。此番再去,却是自驾而行,多了几分破笼而出的自在。好友在副驾上睡着了,我的猫蜷卧在后排,长途行车已消磨了它出发时的兴奋。车灯划破夜色,碾过最后一段颠簸,我们终于投入银川的怀抱。
我一向偏爱北方。南方的山水虽秀,却总如被绣花针密密缝过,精致得让人喘不过气。而此地,阔大粗粝,空气都无遮无拦,吸一口,肺腑里便灌满了苍茫的硬气。猫儿大概不解这粗犷,蜷缩得更紧,喉间挤出不满的呼噜。
次日,我们跟随车队,深入沙海。越野车在沙丘间翻腾,如过山车般把人抛向天际又落入谷底。向导是个黝黑的西北汉子,一路拿着对讲机嘲笑前车陷沙的姿态笨拙,口沫横飞,豪情万丈。谁知话音刚落,我们自己的车轮陡然一沉——黄沙温柔而坚决地吞没了小半个轮子。方才还在指点别人的向导,此刻徒劳地轰着油门,车身扭动,反而愈陷愈深。沙粒在轮下发出细微声响,仿佛沙漠也在窃笑。车上几人先是怔住,继而爆发大笑。向导尴尬地挠头,黝黑的脸颊透出红来,直到前车憋着笑把他拖出,对讲机里的嘲笑声此起彼伏。
滑沙的乐趣,来得简单直接。坐在薄板上自高坡呼啸而下,风在耳畔呼啸,沙浪如金色绸缎在身侧铺
展奔流,五脏六腑都随着速度飞扬起来。然而,五秒钟俯冲的快意之后,紧跟着便是拖着沉重滑板,一步步攀爬那松软斜坡的苦刑。细沙仿佛存心吸住你的脚,每一步都需费力拔出,再深深陷入。朋友在身后喘着粗气抱怨:“这哪是滑沙,简直是沙在滑我们!”我仰头望着那道仿佛通往天际的沙坡,忽然觉得,人生许多所谓的“快乐”,原来都暗中标好了攀爬的代价——滑下去只需五秒,爬回来却要耗尽半生力气。黄沙沉默,无声地映照着每一个跋涉的身影。
至于那声名远播的镇北堡影视城,倒像一场盛大却失真的旧梦。黄土夯筑的城楼街巷,本该回荡着金戈铁马的粗粝之音,此刻却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商业气息。仿古的幌子下,霓虹灯管在青天白日里也刺目地闪烁。最奇的景致,莫过于满园的“紫霞仙子”——每隔三五步,便遇上一个身着紫衣、手持塑料长剑的姑娘,在镜头前努力摆出哀婉或决绝的姿态。她们如同在同一个场景里反复描摹着同一滴眼泪的复制品。我不禁想,若至尊宝真身在此,怕也要被这无数分身惊得金箍棒脱手,辨不清哪个是债主了。
贺兰山岩画倒是出乎意料地有趣。那些拙朴的线条在石头上镌刻万年,沉默中竟透出比喧嚣影视城更真实的魂魄。
归途启程,又是夜行。车子如离弦之箭,射入北方浓稠的墨色里。窗外戈壁无垠,天幕低垂,星辰密布,亮得惊人。回程的我稳坐副驾,后座上的猫也蜷成一团温热的毛球,呼吸平稳。
银川的沙粒,钻进鞋里硌脚,落入衣领发痒;这粗粝的北方,何尝不是如此?它不献媚,甚至偶尔给你点颜色看看——但正是这份坦诚的莽撞与苍茫的怀抱,反而让人卸下心防。沙砾磨着脚,星空照着路,银川的夜风,呼呼灌满车厢。人的心有时也需要这般空旷,容得下一点风沙,也盛得下整片星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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