鞋柜最醒目的一层,摆着双米白色塑胶拖鞋。纯净得像落满阳光的云朵,在一众色彩繁杂的鞋履中透着清爽,瞬间勾住我的目光。最终,我把它带回了家。
刚走出商场就觉得脚后跟发紧。起初以为是新鞋的正常磨合,直到回家脱鞋,脚后跟的皮肉已磨破了皮。那时阳光正烈,蝉鸣裹着热风灌进窗户,我对着镜子里的伤口发呆,红肉翻卷着,缀着几粒晶莹的血珠,心想夏天的脚大抵是娇嫩的,多穿几次,总会磨出相契的弧度。
后来它成了我下班后的标配。出门时穿上它,塑胶与皮肤摩擦的痛感顺着脚踝爬上来,像有条细麻绳在慢慢勒紧。每次到家拖鞋后,脚后跟的伤口总会裂开新的口子,血珠混着汗渍渗进拖鞋的纹路里,像给米白色的塑胶缀了几颗暗红的星子。
有次同事瞥见我脚踝的胶布,笑着说这鞋早该扔了。我低头摩挲着鞋面上的品牌 logo,那是我在折扣店挑了很久才选定的款式,当时觉得米白色条纹配夏天正好。“毕竟花了钱的。”我这样回答时,忽然想起去年冬天那件扎脖子的毛衣。明明每次穿都会起红疹,却总想着再洗一次也许就软和了,直到春天来临时,领口已经被揉得发皱,衣柜深处还留着一片褪不去的药渍。
七月中旬伤口开始结疤。新旧疤痕叠在一起,像块被反复揉皱又展开的纸,摸上去是砂纸般粗糙的触感。深眠时不知被什么惊扰,指尖无意识蹭过脚后跟,痂皮已悄然脱落,露出的嫩肉泛着潮湿的红,像块刚剥壳的荔枝。窗外的月光斜斜切进来,照亮床边摆放的拖鞋,鞋跟内侧的棱角在暗处泛着冷光,像把钝了的小刀。那时才忽然明白,有些东西从一开始就错了。就像强行塞进不合脚的鞋,就像明知会受伤却偏要撞上去的南墙。我们总以为时间能磨平棱角,却忘了皮肤的韧性远不及执念坚硬。
八月初的一个雨天,我终于把它丢进了楼下的垃圾桶。扔进去的瞬间,雨点儿打在伞面上噼啪作响,脚后跟的旧伤在潮湿的空气里隐隐作痛。走回家的路上,光脚踩着凉拖,忽然觉得风从脚趾缝里穿过去,竟是从未有过的轻快。
晚上整理抽屉,角落里翻出一沓用剩的创可贴。它们安安静静地躺着,像一叠已然褪色的旧日历,默默记载着那些因“舍不得”而硬扛的日子。我想起每一次套上这双鞋时咬紧牙关的隐忍,每一次面对裂开伤口时荒谬的自我说服。原来有些所谓的“坚持”,不过是一场与自己较劲的固执,一场对沉没成本的徒劳挽留。
雨不知何时停了。月光又悄然漫进窗棂,在地板上流淌成一条静谧的银溪。我轻轻抚摸着脚踝上那道浅淡却坚韧的疤痕,如同抚摸着那些终于被时光冲刷、得以放下的执念。原来生活里许多无谓的疼痛,都源于我们不肯承认的“不合适”。就像那双米白的拖鞋,纹路再精巧好看,也填不平它与肌肤之间那道注定磨人的缝隙。就像有些坚持,并非源于它本身值得,而是我们害怕承认——最初那个满心欢喜的选择,或许,本就是一场美丽的误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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